“单向街从来都是内容创业者。”诚如许知远所言,单向街一直是靠思考和表达立足的。
不过单向街却是内容创业者中非常独特的一个。无论是书店,出版,做音频、做视频,甚至一年比一年火爆的单向历,都传达着属于单向街的独特气质:对精神生活的重视,对自由灵魂的追求……甚至包括许知远希望坚持50年的“书店文学奖”,也有着一以贯之的单向街价值观。
“很多时代都是鸡汤、段子流行的时代,但不能因此放弃自我的需求。”坚持不取悦时代、不追逐流行的单向街灵魂人物许知远,对于这个内容创业的时代而言,有着无法忽略的反思价值。
“我是害羞的人,看起来却很傲慢。不太喜欢表达,却一直在表达。”
许知远近照
新榜:大家说起你都离不开“书”这个字眼,它之于你的角色是?
许知远:帮我逃离生活,是一种陪伴,就像空气和水一样,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新榜:大众看来,你的文字比较尖锐,本人给人的感觉相对温润,两者矛盾吗?你身上最大的矛盾是什么?
许知远:其实只是正常文字表达,但在这个时代看起来很尖锐而已。温润和尖锐从来不矛盾,人都是多面的。格瓦拉在战场还会带着诗集。
最大的矛盾,我是害羞的人,但是看起来却很傲慢。其实不太喜欢表达,却一直在表达。
新榜:觉不觉得近期自己对于公共事件的表达变少了?
许知远:自己在写一本书,很忙。事情都比较相似,不想重复表达吧。
“我觉得这个时代的创业风气未免把人的价值贬低化了”
新榜:创办单向街的初衷是什么?
许知远:很意外的创业,没有那么多的主动性。十一年前创办单向街的时候就觉得很快就会倒闭,因为不懂经营。
新榜:所以,经营对你们很重要是吗?现在经营的困惑解决了吗?
许知远:当然,我们是一家商业组织,经营怎么能不重要。
没有。在很早的时候,经营单向街书店的时代,我自己的工资就可以担负整个书店。但当我们现在是100人的公司,它必须像一个商业组织在运转,有利润的需求,所以(困惑)还是存在的,困难是会有的。
新榜:在大众需求中,单向街品牌代表的似乎“曲高和寡”的,那么在你看来,单向街、单向空间在这个时代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许知远:如果没有单向街,对于北京的年轻人,那些对精神世界有所追求的年轻人,在过去这十年至少会觉得闷一些吧,没有机会接触我们做的这些东西。我们提供了一种可能性。
只有O2O的送饭洗衣服才是真正需求吗?其实大众不是只有这些需求,有审美需求,精神需求。我觉得这个时代的创业风气未免把人的价值贬低化了,认为只有低等需求,当我们做的东西是抽象的,就被认为是“曲高和寡”。其实并不“曲高和寡”,是大家自动放弃的太快了。
相反,在过去的一两年间,相比于那些“解决大众需求”倒下去的千千创业公司,我们在商业上越来越成功了。就像前段时间大家对于豆瓣的态度,这是一种偏见吧。
新榜:你怎么看豆瓣的“慢文化”?
许知远:慢是会让人错过一些机会,但同时也会让人逃离一个陷阱吧。一个人或一个组织应该有耐心。
“单向街从来都是内容创业者”
新榜:无论是单向街的书还是单向空间里的很多活动,其实和内容都息息相关,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内容创业者吗?
许知远:单向街从来都是内容创业者。
现在所有的创业者都是围绕内容,都是通过叙述来表达东西。我们从来也不是靠零售或者连锁店来经营自己的。我们是靠思维方式、观察方式来在这个商业世界和文化世界立足的。
新榜:评价一下你们目前在做的事情,包括出书,单读音频、十三邀。
许知远:都是我们公司兴趣的不同表达方式。
新榜:你最喜欢哪种表达?
许知远:书吧,因为书不需要和别人打交道。
新榜:刚刚你说到单向街在近两年来商业上的成功,那么你们目前最大的利点是什么?
许知远:第一个,是我们文具等周边产品,单向历是非常成功的产品。
第二个,是我们的媒体产品,包括十三邀这样的视频,以及已经上线的单读音频,他们都会带来不错的收入。而且,我们现在是两个公司,还有一个微在,今年的广告收入就很好,明年会更好。
第三个,是我们有自己单独的出版物。
新榜:在你的音频中,发现一个小细节,一大段说和书相关的内容都很流畅,但是到给单向街产品打个广告会有羞涩和不自在感,你排斥商业推广吗?类似于为这次“单向街·书店文学奖”的各种推广站台,是个人意愿还是公司需求?
许知远:不流畅是因为不熟练吧,我没那么多排斥,这是符合我价值观的东西。
都有需要。一个是公司的需求,传递在文学领域我们认为是正确的、重要的思想理念的需求。当然,我自己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也有义务和责任传播这一切。
“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博尔赫斯
“哪种载体不重要,好的文学就是好的文学”
新榜:被你翻过最多遍的和始终还是看不下去一遍的文学作品分别是?
许知远:很多书都翻过很多次,不记得了。大部分名著都是想看没有看完的,比如《红楼梦》。
新榜:说到红楼梦,新世相最近在做青春版的“红楼梦”,以及他们之前的“丢书大行动”,你怎么看?
许知远:没怎么看,商业行为,不太关注。
有很多人问我,这种是不是过于营销,会让我很反感,其实没有。丢书这个事件本身是无害的,如果是我捡到一本书就挺开心的。至于青春版“红楼梦”是不是被庸俗化了,好的作品不会那么容易被庸俗化吧。
当然,它是一个商业行为,和文化无关。只不过我觉得不应该引起那么多讨论,很多都是过度讨论带来的问题。这个时代容易讨论一些简单的、轻松的东西,因为容易自我代入。
新榜:谈谈你对文学、网络文学的看法。
许知远:文学这个概念太大了,我只能从本身的阅读经验和写作经验出发。
对我而言,文学的本质是探测你未知的情感和思想,打破已有的现状,对自我和世界保持敏感性,也照亮你的某种东西。阅读和写作本身都是一种自我发现。
我觉得网络文学的区分没有意义,网络只是一种技术载体。不能说有了互联网的发明就有了互联网文学。新技术都会改变一些写作方式,但只是一种技术手段。未来一代的写作都是在网络上完成的,就像印象中作家都是依靠出版书来传递自己作品的,但其实这也是从18世纪、19世纪以来的现象,以前也是靠其他方式,口头传播等。
在新平台发展初期,可能出现不同的表达。新的写作者无法进入传统的创作系统,他们在新的环境中寻求新的创造模式,开始肯定是水平很低的,野蛮人的入侵,慢慢形成自己的水准,而那些老的体系的人要么被淘汰,要么进入新的体系,所有的文学艺术都是从边缘慢慢进入中心的一个过程。
所以,如果就你现在的区分标准,在我看来,中国传统文学体系是僵化的,而新生的网络文学系统则是幼稚的。但都会在变化之中。而我们单向街想表达的文学趣味则是更为小众,既不太理会传统文学的判别标准,又对现在的网络文学心生怀疑,我们想找另一条路,还在探索中吧。
其实哪种载体不重要,好的文学就是好的文学。
单向空间近照。
“我们对时间的长度,对韧性,对内在的价值感兴趣”
新榜:以微信为代表的社交平台迎来自己的高涨期,各种鸡汤段子占据流量优势,文学可能在这种境况下有所成长吗?
许知远:大的层面无法评说。有可能会有新生的力量冒出来。我们的“单向街·书店文学奖”设置的奖项就是在鼓励这些年轻创作者。
不要对大的环境有过多期待吧。很多时代都是大量鸡汤、段子流行的时代,不能因为这个放弃自我的需求。对我们来说,做符合自己价值观的东西,对于取悦时代我们没有兴趣,也做不好取悦时代的事情。有些人比较善于取悦时代,可能也是我个人性格的原因吧,我们对流行的东西、取悦时代不感冒。
新榜:如此“垂直、小众”的定位,那么你觉得这部分人群足以支撑你们的商业化吗?
许知远:中国十几亿的人口,肯定可以支撑。而且我觉得时代不会一直那么愚蠢下去,大家会厌倦的,看待东西还是应该看“时间的长度”。我始终相信,有价值观的、有内核的事情会走的更长,它可能并不会一下就被时代所接受,但是会保持更长的时间。和文学一样,可能20年代有很多流行的作家,但现在没有一个记得起来,但可能那些当时作品卖的并不多的作家,到现在你都记得住,都变得很重要。
我们对时间的长度,对韧性,对内在的价值感兴趣。
新榜:对公共图书馆、独立书店的个人看法。
许知远: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最早我们叫“单向街图书馆”,都是书籍流通的场所,只不过有大小之分。
在国内,公共图书馆系统是很糟糕的,它并没有对公众开放。图书馆应该是高度开放性的,使借阅变的更加容易、轻便,提升知识的普及。个人也希望未来在中国有很大的“图书馆计划”,这是一件很值得去做的事。
对于独立书店的生存,大众存在双重心理,内心深处依然觉得文化是很高级的,不应该随便消失,另一方面,又很鄙视文化,所以就总觉得它活不下去。
陈冠中、许知远、李伦、贾樟柯在第二届“单向街·书店文学奖”颁奖礼现场。
“文学就应该是这样,看起来很随意,又很有内在的力量。”
新榜:年底奖项成灾,大家似乎对奖项司空见惯,为什么要做“单向街·书店文学奖”及其奖项?
许知远:成灾应该是缺少自己的价值标准吧。
我们从一开始,就有自己清晰的标准。不追求在这一两年的短期效应,我希望这个奖可以坚持50年或者更长,每年都有这样一个奖,逐渐形成一个文化标准。我们这个奖传递出非常清晰的价值观,追求自由灵魂,表达对世界的看法,除去写作本身,对于社会道德介入的精神,推崇世界主义,理解别的文化、别的生活,坚持对社会的观察和思考。我们希望依靠这个价值观前进,所以,我觉得和其他奖项非常不一样。
此外,我们的奖项希望给到那些年轻的、甚至被忽略的群体,那些声音很重要。
新榜:“单向街·书店文学奖”的奖项设置还是很特别的,为什么设置这些奖项?
许知远:奖项的设置一定程度上代表单向街的文学趣味吧。就像前面所说,我们也特别关注一些容易被忽略的人群,例如设置的年度旅行写作奖、年度文学翻译奖,当然,也包括传统中比较重要的诗歌等类型的奖项。
旅行奖在西方已经很成熟了,中国也越来越开放,旅行写作也成为非常重要写作方式,促进中国和周边的理解,包括促进自己和周边的理解,所以,这是我们特别鼓励年轻人能够进入的一个领域,投身于旅行创作。
翻译奖是另外一种创作,但是其实是始终被低估的,而且我们通常对于好的翻译和坏的翻译的区分也不够细腻。所以,我们希望鼓励年轻的翻译者,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青年作家奖,我们希望关注年轻的群体,40岁以下的,一方面他有自己非常好的审美趣味、想象力、创造力,同时,又有他的道德关怀。
编辑奖,我们也觉得这是一个被忽略的人群。在正常的认知里,编辑是一个合作创作者,而我们现在差不多觉得编辑就是看错别字的,很大的错位。
还有一个好玩的,是新声奖,这是一个团体奖,就是颁给创作团体的,可以是文学的,也可以是艺术的。
新榜:世界范围内,你个人比较喜欢的、认可的奖项有?
许知远:其实我还蛮喜欢一个Costa咖啡馆办的文学奖。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学奖,但它的文学标准很高的。
我们和Costa这个会有相似,都不是文学机构颁发的,是商业组织颁发的,当然,我们有重要的艺术家、作家作为顾问。
我觉得文学就应该是这样,看起来很随意,又很有内在的力量。我们的奖项其实也是这样,和一群有内核的人一起做一件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