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知乎陷入了一种悖论的局面,一方面,正是这样的问答产出机制的矛盾让它成为了数一数二的流量枢纽,然而,另一方面,这样的矛盾又和它知识平台市场的定位在本质上有着无法调和的冲突。
数年前,如果有人说 C2C 模式在中国将开花结果诞生一家打败美国同行的公司的话,大多数人可能会对此嗤之以鼻。然而,互联网或者说中国市场神奇的地方即在于,这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相比式微的 Quora,知乎今天成功获得了 D 轮1亿美元的融资,而在各个新闻中,大家也不吝赞美将其称为“国内最大的知识平台”。
知识经济,这个乍听起来已经过时陈旧的词,现在忽然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和活力。
曾经的那个知识经济时代,中关村的知识英雄们用软件和硬件拓荒,而今时今日的这个知识经济时代,互联网及其模式思维让它有了更多的意蕴。
或许,唯一的问题是,对知乎这样一个平台而言,知识经济这个说法是否真得严谨准确,知识是否真得能够大规模经济化。
在过去一年,知乎在这方面的动作不可谓不大张旗鼓,打破自己坚持四年的原则推出机构帐号,顺应内容付费的东风推出知乎 Live、值乎等,更不用说在广告产品上小心翼翼的试水。
在用户基数和规模上,2016年的知乎和刚诞生时的知乎自然而然近乎天壤,在产品形态和业务线上,又何尝不是如此。
最初,围绕着问答这一天然的内容生产方式和机制,这只是一个聚焦在直角引号、用户问答规则指引上的知识分享平台,随后,在有意的引导和规划下,尤其是随着开放注册措施的引导,知乎实际上逐渐转变成了一个 PGC 社区。
尽管知乎一种矢志打造一个知识分享社区,但是,事实上却是知识本身的特殊属性就决定了在这样一个地方,几乎永远不可能做到基于平等、民主和自由交流基础上的分享,而只可能是一种单向的出-入关系,知识的搬运者、专业技能的拥有者和绝大多数的无知者共同构建起这样一个看似和谐繁荣的知识帝国。
我们将知识独具的属性归结为下述三点:
垄断性
一个人拥有的知识是他人所不具备的,他对该领域的知识掌握越多越深,则他的价值和重要性愈加凸现,而这种价值又进而让别人更加难以企及,于是,在一定的条件和范围内,他就成了该领域的知识垄断者。
等级性
知识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在上述垄断性的前提下,知识亦相当于一种权利,而这种思辩哲学上的权利往往又可以转化为现实里的权力,于是,根据知识多寡深浅,每个知识拥有者也自然而然地被划分为不同的等级。
群体性
在上述垄断性和等级性的基础上,因为自身领域或现实利益的原因,则知识的拥有者自然而然地形成一个天然的共同体,而这个共同体和他们领域、利益之外的普通无知者群体之间自然形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三点特性决定了,在历史上,知识的拥有者、传授者和普通的无知者大众之间永远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这种矛盾造成了历史上的诸多悲剧,左翼的英法知识分子罔顾残酷事实真相为苏联摇旗呐喊鼓吹社会主义是这样的悲剧,知识分子为虎作伥扭曲文艺上的浪漫主义最终为法西斯理论张目亦是这样的悲剧。
从本质上说,任何试图将知识结构化、组织化的尝试都是必然破坏知识为代价和结果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如是,编修《四库全书》如是。在互联网时代,这种破坏呈现出另一种姿态,我们在 Wikipedia、知乎等知识驱动平台社区上已经看到了这种趋势:
知识群体利用自己的特权编造、扭曲事实,普通大众又如何区分辨明呢?
如果知识群体有着不可告人的共谋的话,那么又有谁能够监督阻止呢?
如果监督知识和知识群体的话,那如何把握其中的边界?又如何保证被监管的知识继续保持自由、民主、平等的题中应有之义呢?
在历史和现实世界里,这样的矛盾从未止息,那么,在知乎这样的平台上,又如何规避呢?
周源为团队制定的 OKR 涵盖三个方面:内容产出方式的开拓、收入能力的拓展、知识经济的常态化。按照知乎的定位和目标,显然,它想做的是一个结构化、组织化的知识市场,在此基础上构建起一个自由、开放、兼容并包的生态及经济。
不妨分析知乎目标和成果的可行性和可能性。
问世之后这个网站一直对机构帐号保持着戒备和警惕,那时候的它似乎还试图打造一个面向大众的知识社区,但是,在经过多年的努力尝试之后,它忽然意识到,一个建立在大众基础的知识平台根本是不现实也不可能的,而且在商业上也不会有多大出路。
知乎在 Live 等产品形态上希冀继续丰富其内容产出,但是,正如上面所言,在知乎目前这个体量和规模的平台上,知识本身已经变得越来越固化,回答者和提问者群体固定下来,少数人提出知乎式的问题,一些人做出知乎式的回答,绝大多数人给予赞同、感谢以及关注,整个流程实际上已经固定下来。
这种固化的内容产出模式对知乎来说实际上是一种巨大的危险和隐患。
问答机制固然是天生的内容产出途径,但是,和传统内容产出并没有差异,问答实际上也是一种线性的内容产出模式,知乎只是将传统写作者“夫子自道”式的角色分解为一个问题(写作意图/潜在读者)和若干个答案(叙事策略/作者)而已。
于是,知乎平台上,作答就是不同作者利用不同的策略阐释完成自己写作意图的过程,自然而然地,在内容的加工补完过程中,内容本身会呈现出零散化、碎片化、非专业化的趋势。这些盲人摸象式的答案都寻找到了自己的潜在读者,彼此相矛盾的答案也能得到不同群体的支持。
在这种线性而存在众多矛盾的产出机制下,在这个平台上,知识和内容本身实际上已经逐渐让位于答题者,而这种关注点的转移最终又势必和上述知识的特性相连接。那么,发展到某个阶段的话,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答案/内容的生产者即化身知识的拥有者、传播者,原来线性的产出程序发生颠覆,成为一个辐射型的内容产出网络。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颇具讽刺性的是,知乎回归到了一个传统的内容产出模式,而这和知识无关,和知识经济也无关,不过是一个披着时髦的知识平台和知识市场幌子的内容付费生产平台而已。
以问答形式为基础,以知识分享为驱动,以知识经济为目的,但是,如果前两个目标无法实现的话,那么知乎的目的又岂非无源之水?
显然,知乎陷入了一种悖论的局面,一方面,正是这样的问答产出机制的矛盾让它成为了数一数二的流量枢纽,然而,另一方面,这样的矛盾又和它知识平台市场的定位在本质上有着无法调和的冲突。
摆在知乎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是束手束脚地继续被知识社区市场的宏大叙事桎梏住转型和商业化的道路,要么是,及早甩脱无知大众和外界的成见,成为纯粹的以内容和产品为驱动力的产出和商业化模式。
无论是哪种道路, 对今时今日的知乎而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充满风险的选择,而这全都来自当初对知识的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