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年太短,不足怀旧,但对创业者却是一部以成长为主题的大剧。这是关于创业中人性、定力以及运气的故事,既是过去十年创业史的小注脚,也是未来十年,给今天90后创业者的参照系。
宝驾租车创始人李如彬在2015年底与高燃有一次见面。“要不是十年前看到你们四个人的故事,我说不定已经放弃创业,找个什么公司去呆着了。”李如彬说。
十年前,李想、茅侃侃、戴志康和高燃等作为80后创业代表,登上《中国企业家》杂志的封面(详见《中国企业家》杂志2006年第5期《生于80年代》封面报道),彼时,80后创业还不为主流文化接纳和认可,他们身上有颠覆者的光环。看到这期报道时,李如彬和姚劲波、金鑫合作创办的学大教育还没有上市,正经受着业务发展的煎熬。“这四个人对当时创业者的震撼,不亚于之后的马云。”李如彬对本刊说。
不过,成为明日传奇并不容易。十年后,当我们再次对四人进行回访,他们都胖了一点,不约而同切换了跑道。李想从泡泡网转向汽车之家,诸般挣扎后终于上市,他的最新身份是智能电动车企业车和家创始人。“混世魔王”茅侃侃也早已在2009年从MaJoy辞职,又在创业汪洋中呛了几口水,2015年9月创办了好家电竞传媒。高燃离开了MySee,过程有些尴尬,现在他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定位:投资。有“极客少侠”之称的戴志康一手拉扯大的Discuz!早已委身腾讯,他在大公司中镀了一层金之后,现为伙伴创投创始人,把十分之六七的时间花在了学习上,十分之一的时间用来打理伙伴创投的投资生意。
十年弹指间,对创业者来说,可不短。
你会看到他们与时间交锋留下的伤痕,他们都为成长付出过代价——作为创始人却中途出局,朋友分道扬镳,公司内斗,融资搁浅,自我迷失……他们曾经站在风口上,却没有大红大紫,不过这些挫折与痛苦,让他们现在成为更好的自己。
不妨看一下这十年发生了什么变化。
十年后,PC时代切换到了移动互联网时代。2006年1月17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第1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报告显示,截至2005年12月31日,中国共有上网计算机约4590台,上网用户数约11100人。2016年2月12日,CNNIC发布《第3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报告显示,截至2015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达6.88亿,其中手机网民规模达6.2亿,占比提升至90.1%,同时,个人上网设备进一步向手机端集中。
十年后,BAT已经成为创业生态中的重要一环,站队,成为创业者绕不过去的选择,而十年前,BAT的概念还不存在。2006年10月阿里巴巴集团刚成立,这一年腾讯进行了第一次组织变革,也就是BU化(业务单元化),百度与谷歌仍然在中国市场鏖战,前者进行了社区化的尝试。
十年后,诸多独角兽公司的缔造者也是80后。根据最新一轮融资成果,滴滴出行的估值超过200亿美元,创始人程维,出生于1983年;外卖平台饿了么估值接近50亿美元,创始人张旭豪出生于1985年;今日头条,一款基于数据挖掘的资讯APP,估值已超过5亿美元,创始人张一鸣出生于1983年;电商导购APP口袋购物,估值已达到65亿美元,创始人王珂出生于1984年;大疆无人机,估值达到100亿美元,创始人汪滔出生于1980年。这些同龄人在2006年尚默默无闻,甚至并没有进入商业世界,但抓住了过去十年产业变革的机会。
十年后,全民创业已成为一种潮流,从北京中关村到深圳华强北,到处都可见热血沸腾的创客。岁岁年年人不同,90后已成为新宠儿,他们个性更加张扬,想象力也更丰富。
重访当年80后创业明星,并非要盘点他们的教训——他们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但也都通过创业获得了精神上与财务上的自由,而且,真正的下半场才刚刚开始。讲他们的故事,是对中国过去十年创业史的梳理,也是未来十年给今天90后创业者提供参照系:那些创业中遇到的坑,跌过的跟头,自我的迷失与再定位,怎样面对投资人、员工和自己,每一代年轻创客都会与这些困难狭路相逢。
“90后没有我们当年环境那么好。”李想的这个看法有点与众不同,“我们当时是犯多少错误都无所谓,现在不犯错误都可能死。一个领域,一年分胜负。”他认为,70后拥有最好的创业时机,其次是80后,最惨的是90后。“BAT都被70后给占了,80后吃了垂直和O2O。90后其实是很难受的,机会也没剩下什么了,人力成本也变高了。”
“不过,”他又说,“90后的素质最高,他们跟着互联网能独立思考。”
挫折
从2005年开始,茅侃侃到了晚上就睡不着觉,脑子里各种过电影,“越过电影越睡不着,老预想接下来各种倒霉的事可能会怎么发生”。创业光环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成就感。姥姥家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他从小就在八一厂见明星见惯了,自己不追星,也不愿意参加各种商业活动。当年关于他成为创业英雄的报道铺天盖地,有人慕名找来,或者让他签名,他会下意识地反感:“有啥可签的?我又不是艺人。”即使碍于情面出席活动,他也从不带名片,也不给人留电话,唯一接受的方式是加微信,不过那也是六年后的事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玩的时候很喜欢热闹,但是工作上特别烦热闹,一切认识人的会我都不去,有饭局准溜”。
站在聚光灯下没有很快改变他的性格。母亲经常说他脾气不好,身边的人也会评价他过于易怒。“以前开车别人要骂我一句,或者别人别了我一下,那我恨不能把他撞翻了”。这让他在需要斡旋时缺乏足够的耐心和技巧。
MaJoy股权设置时,23岁的茅侃侃持有30%,另外70%股份是一家国有企业持有。随着原来的国企掌门人退休,新任掌门履新,MaJoy被置于“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境地。“开始各种审计,各种找茬,我当时那个脾气那个德性”,他觉得简直不能忍。终于,在2009年的一次董事会上,茅侃侃直接摔了手机,“老子不干了你自己玩去吧,你们能耐你们自己搞”。再给他打电话,他不接。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嘛。在那四年里,他觉得自己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但也没闲着。有人建议他可以写本书,回顾下过去三年,他想闲着也是闲着,一星期就写了十几字,书出来后卖的还行。他想过去腾讯上班,还能做个高管,跟腾讯的几个业务线也在聊着。
2010年11月份,同学张蒙从澳洲回国,拉茅侃侃“弄点医疗的事儿”,创业做私人医疗解决方案。“你这个性格打不了工,生活规律之类的都是问题。”张蒙对他说。他印象中的茅侃侃那时“比较爱玩,白天睡懒觉,下午忙一忙,晚上就去唱歌、喝酒了”。当时私人医疗市场升温,好大夫、春雨医生也前后成立,茅侃侃同意了。但两人的热情很快被现实泼了冷水。“这种东西无非是信息不对称和你手中的特需资源变现,真得去跑关系,太累了,”茅侃侃回忆,“没法产品化和标准化。”随着114、好大夫等挂号功能的打通,茅侃侃的第二次创业在坚持了一年半后就再无下文。
还没沮丧多久,茅侃侃发现自己又赶上了移动互联网的好时候。来自权威数据统计,2011年国内手机发布量相当于2008-2010年三年的总和。张小龙团队开发的微信也在当年的1月份推出了微信1.0版本,腾讯已经拿到了半张通往移动互联网世界的门票。尤其是2013年,谷歌斥资10亿美元收购了以色列一家名叫Waze的导航公司后,中国智能交通行业“瞬间火了”。茅侃侃的第三次创业——哪儿堵具备了移动互联网+智能交通的两个热词加持。这一年,茅侃侃30岁,觉得自己又赶上了一个风口,但后来感觉这是股“阴风”。他决定把公司卖了,找个不是阴风的地方待着。
2013年,茅侃侃加入GTV(鸣鹤鸣和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踏入电竞圈。“这是2006年之后,我第二次准备好好做件事。”茅侃侃说。在同学张蒙看来,茅侃侃变化确实不小。“家住在五棵松,公司在东五环,10点开车上班,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凭借着自己“认识的人多,杂,略带匪气,也能正经说话”,茅侃侃推动GTV完成了A轮融资,2014年GTV的净利润翻了四倍,达到1400元,是全行业利润最高的一家,但大好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电竞行业在2014年的火爆也吸引了不少上市公司的目光,不少公司希望通过投资给自己贴上“电竞第一股”的标签。GTV开始跟不少上市公司接触,但这并没有让GTV搭上资本这条大船,反而成了茅侃侃又一段噩梦的开始。“好好的公司变成了烂壳”,茅侃侃跟合伙人之间也到了随时准备对簿公堂剑拔弩张的境地。
“气死我了,说起来我就生气。”说到这一段,他情绪波动不小,不停地在抽烟。
跟茅侃侃一样,给高燃带来巨大光环的MySee生涯,也在他记忆里留下了最深的阴影。
高燃将自己这十年划分为三个阶段,离开MySee的2006年被他定义为“沉沦的一年”。
2005年,高燃和同学邓迪一同创立了MySee,这是国内最早做P2P视频直播的网站之一,并获得了北极光和赛伯乐200美元投资。
高燃让频繁的采访包围了,有时候一天采访有十个之多。频繁地曝光的确让网站的流量增加了不少,但高燃也有点飘飘然。“当时他口气很大,说上市也好,未来规划也好,身家也好,看上去很狂妄。”一位熟悉高燃的朋友评价道。彼时,高燃确实有狂妄的资本。MySee成立的2005年被称为互联网视频元年,pplive、优酷刚刚成立。在高燃记忆里,当时跟优酷相比,MySee的流量“大多了,大五倍”。
这也埋下了投资方与高燃的矛盾。既然流量上来了,投资方希望能尽快赚钱。而高燃认为应该继续做大流量吸引用户。当时一位投资人问高燃,公司什么时候能盈利?高燃的回答是2010年。即使今天看来,这个目标也不容易实现,可参照的是,2015年底,爱奇艺宣布其付费会员首次突破1000。
按照当时高燃的想法,MySee在校园市场展开猛烈攻势,pplive的市场也主要是在校园,MySee希望能够从pplive口中切下一块校园市场。
但投资人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如何盈利在董事会上被讨论之后,公司的动作开始围绕赚钱进行。“大家都在拼命地打仗的时候,你分一半甚至更多人去做企业视频直播去了,靠这个赚钱去了。”高燃回忆。
更无奈的是,他缺乏与资本博弈的经验,也没有筹码跟资本抗衡,“当时太年轻了,才被资本方卡住了脖子”。
公司的投资资金是分期到账而非一次性到账的。也就是说,如果不同意视频收费的提议,投资人接下来将不再提供资金,公司无法给员工发工资,业务也无法进行下去。
最终高燃被董事会免掉了公司CEO的职务。“当时没有经验,以为董事会牛人越多越好,想不到是给自己挖坑。”高燃说。
2008年,MySee倒闭。
从MySee离开后高燃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传统产业。2010年,他创立了鼎力资本,关注传统行业的投资机会,但又意外遭遇了从2012年11月开始、长达一年多的IPO暂停期。等到他再见到湖南老乡姚劲波时,后者已经把两家公司带上市,成为新的创业明星了。
选择
2008年,李想和他在泡泡网之后创办的汽车垂直网站汽车之家也一度危机四伏。2007年下半年汽车之家开始启动融资时,并非所有VC都关闭了大门。但等到2008年上半年,赶上金融危机,形势却急转直下,2007年答应投资的机构全都不投了。
在汽车之家天使投资人、明势资本创始合伙人黄明明看来,彼时融资困难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投资人不看好。“无数投资人都来跟他们谈,谈了半天,觉得这不就是一个垂直门户吗?他们觉得这早就已经过时。”
投资人薛蛮子介绍了海外投资者澳洲电讯给李想。澳洲电讯属于国企,由于对中国互联网市场发展很看好,希望以控股的方式进入汽车之家。汽车之家估值近2亿美元,通过出售老股的形式转让51%股份给澳洲电讯,后者也成为公司最大股东。
2013年12月汽车之家在纽交所上市时,其市值超过了30亿美元,而李想却只有5.3%股份,在外界看来,作为公司创始人的李想太亏了,如果当时没有卖,他获得的回报更大。但这样的假设在李想看来并不成立。当时公司账上并没有剩多少现金,虽然公司有广告费等收入,但中间存在一定账期,现金流依旧很紧张。“当时摆在我面前的不是估值50亿美元或者2亿美元的选择,而是生与死的抉择。”
没过多久,戴志康也体会到了选择的艰难。2010年,他决定将运营了8年的Discuz!卖给腾讯。
Discuz!在2008年获得了红杉中国和晨兴资本的投资后,开始了对产品盈利模式的探索。此前Discuz!软件完全是免费开放的,这是戴志康从周鸿祎那里学到的。先积累用户和流量,积累到一定量级后再通过提供增值服务收费,这也是目前除了电商、游戏、广告之外大多数互联网公司的盈利方式。
但论坛作为一个互联网公开交流沟通的场所,并不如腾讯QQ这类基于一对一的沟通工具对于用户黏性更强,频率更高,Discuz!再添加增值服务的空间并不大。戴志康选择直接在论坛上嫁接电商、游戏、广告、视频的方式。这让公司的收入有所增长,但是戴志康却很痛心。他心里明白,这些收入都是通过过度运营达到的,伤害了用户的价值和利益,是不可持续的。“太恶心了,论坛页面上一半都是广告。”戴志康直言不讳。那段时间,用户的骂声不绝于耳,他感觉自己在做杀鸡取卵的事情,这使他很不舒服,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当时Discuz!在社区论坛领域的市场份额已超过70%。按照互联网圈流行的诺威格定律,当一个公司市场份额超过50%以后,在市场份额上翻番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在寻找了多年的盈利模式之后,戴志康发现这个业务的收入天花板大概是一亿元左右,到了天花板的时候,已经能感觉到在透支用户了。
2010年戴志康面前出现了一个新机会。作为Discuz!投资方之一的谷歌退出中国,Discuz!本想要重新寻找战略投资方,不过更多公司却对全资收购更感兴趣,这其中也包括当时国内SNS领域的老大——腾讯。而在这之前的半年,新浪微博推出并迅速引爆互联网。微博成为人们获取消息最快的渠道,并很大一部分替代了论坛的功能。受此冲击,与Discuz!一起成长起来的老牌论坛也渐显颓势,纷纷寻求转型。
站长之家和CNZZ的创始人姚剑军在2009年创建了光环游戏,推出页游《神仙道》,2011年将CNZZ卖给了阿里巴巴。同样在2010年,曾经VeryCD的创始人黄一孟和戴云杰开始转型,创立了心动游戏公司。
戴志康很矛盾。“他发现外面环境变化很大,也面临Discuz!盈利的压力,同时他身上还担负着对于站长以及团队的责任。在那个时刻他不知道这种责任是否还能负得起。”前Discuz!产品运营副总裁袁兆江说,“选择卖掉,结果至少是明确的,而且看起来对用户和团队是有好处的,实际上就是把这种责任转嫁到了腾讯身上。”
戴志康决定卖给腾讯,在伙伴创投合伙人李薇看来,也有出于战略方面的考虑。当时QQ号还未实现一键登录,用户上所有的论坛都需要用论坛注册号登录。而如果将双方打通,实现QQ号自动登录,那么对于地方论坛来说,无疑会带来新增的用户和流量。
最终,2010年,Discuz!以2.8亿元卖给了腾讯。
投靠腾讯是戴志康人生中一个耐人寻味的节点。
卖掉Discuz!之后,戴志康沉寂了一段时间,躺在家里三个月没出门。“感觉突然失去动力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他回忆道,“那个时候我才30岁,就想人没有动力真的是很可怕。”除了迷茫,他甚至还有些轻度抑郁。
2011年10月份,戴志康去美国玩,从黄石公园出来后,手机恢复信号,收到的第一条新闻是乔布斯去世。按照行程安排,戴志康当天正好要前往硅谷。他和其他乔布斯的信徒一样,去乔布斯家门口吊唁。
他哭了。
跟他同行的李薇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戴志康掉泪,但还是让她觉得诧异,“因为我觉得(乔布斯)毕竟不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所以这应该反映了他那一段时间的心境。”
李薇曾经跟戴志康聊起他在腾讯工作是怎样的感受,戴志康用喝水跟她举例:以前我渴了,需要倒杯水,我就倒了,但是在腾讯里面,可能我先要告诉A,A跟B一致同意了,然后C才会去跟我落实这件事。“这个太麻烦了。”戴志康叹气道。“这不能怪那些大公司的规定有问题,那么大的一个组织,一定是需要这种东西才能够push下去。”李薇说。在李薇看来,戴志康就像一只野猴子,野猴子在一个正规军里还是有猴的那种野性在。
最终戴志康在腾讯还是没能待满约定的时限。2014年初,他从腾讯离职。紧接着,腾讯的电商业务也迎来了大变革,宣布与京东和大众点评的合作。
成熟
薛蛮子在三个核心问题上帮李想解了围。一个是介绍澳洲电讯给李想,二是帮他解决了很多纠纷的问题,三是经他介绍,李想认识了秦致。
2007年,网址导航站265被谷歌收购,创始人蔡文胜转战天使投资,当时担任265首席运营官的秦致也开始寻找新机会。之前他在薛蛮子牵线下,和蔡文胜一起与李想吃过饭,蔡文胜曾问过秦致对李想的看法,秦致的回答是,“他是一个内心很干净的人,但他管理企业还不太擅长。”很自然地,他想到要跟李想谈一谈。“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觉得总的来讲跟他谈容易,我有他不行的东西。那时候汽车之家这个胚子挺好的,但有一些严重的问题,使得发展被摁住了。几个事一做,就可以发展得更好。那几个事,我碰巧会。”秦致说。
汽车之家由泡泡网、it168和二手车之家合并而来,按照当时李想的看法,企业文化应该相互包容的。但事实证明这只是一厢情愿,那段时间也是公司业绩最差的时候。而且汽车之家是在泡泡网内部孵化而来,刚开始时,公司股份分配只是简单复制了之前泡泡网的股权结构,并没有过多讨论。随着业务的推进,有些人认为自己在企业里的贡献和回报失衡,“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在企业中的回报远远小于自己的贡献。”秦致回忆。
秦致认为各自的要求都有合理性的,但当时“各方太年轻,对这个问题是一个相对幼稚、草率的处理方式,很快就情绪化了,变成人的对立。”
再加上融资困难,一些股东套现需求无法得到满足,在一次内部会上,矛盾终于爆发了。内容、销售、市场等几个业务板块的人与作为大股东的李想产生激烈冲突,“要么你走,要么我们走”。
李想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有点不知所措,站在他这边的只有秦致和薛蛮子,薛蛮子当场就拍了桌子。
后来随着融资落地,各方利益也得到了安置,现在回忆起来,李想觉得那都不是事。但在当时,“我没有说过什么狠话,那时候我属于一个很弱的角色,唯一能做的就是扛着。”李想说。
“没有谁的能力能跟上(公司发展的速度),”薛蛮子安慰李想,“周鸿祎也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但挫折是最好的老师。这十年李想所有的成长全源于2008年。
在2008年发生这件事之前,他对自己的评价是一个“非常为别人考虑的人”,他住的房子很破,合伙人要买房子,李想就把钱先给他,自己开最差的车,同事开宝马5系的时候,他还开的宝马3系。而从那件事以后,李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只要不干违法的事,只要三观是正的,我应该优先为自己考虑,再去给别人考虑。”
“当时有些创业者早期很单纯,很简单,没有去想人性的贪婪,而每个人都会有贪婪面。”秦致说,“当时管理层对于如何解决矛盾、共同成长这件事,也不是很得心应手。”这恰恰是秦致擅长的。
2013年双十一,汽车之家在电商方向第一次试水。10日晚上11点时,在10层办公室,秦致接到了技术VP电话,“你上来把李想给我拉走。”技术团队在17层,李想发现双十一页面上存在一个问题,要求这位VP必须改正,但对方没有应允。
秦致回忆,当时李想情绪比较激动。他将李想拉到一边,跟他平静地沟通了原因。秦致认为,页面出现问题是因为前期规划中出了纰漏,如果这次把出现的错误改了,以后在企业各部门推动提前做计划就会更难,李想立刻明白了秦致的意思。
后来秦致给李想推荐了一部电影《林肯》,希望让他明白什么是正确的事,什么是容易的事,以及在二者中间如何选择。“很多时候,达到目标需要绕过丈深渊,表面看起来是妥协,实际上是以退为进,是为了明天的进步,才选择了今天的妥协,这需要你更大的隐忍、坚定和耐心才能真正走过去,做企业也是一样。”秦致解释道。
搭档的重要性,茅侃侃也体会到了。2015年9月,茅侃侃开始了他第四次创业——好家电竞传媒,主打游戏和传媒。蔡明任COO,跟他配合做内部管理。蔡明曾经是百度移动游戏平台的市场总监,“他比我抠门,主内最合适不过了。”茅侃侃说。
茅侃侃评价自己肯定算不上成功的创业者,但对员工来讲,还算是个好老板——员工心目当中的好老板,不是真正意义上公司层面的好老板。
“我这人不太矫情。”他说。员工谁要买房了,他可以先给钱,只要给得起,对方有钱再还。员工需要配电脑,他也主张给配最好的。但蔡明担心的是,你把该花在业务上的钱都花在员工身上,“最后不就成了一帮朋友了吗?对公司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茅侃侃说,自己尽可能往管理者上去靠,但是,“这东西是需要合伙人来配合的,蔡明比我更适合这方面的事情”。
更让茅侃侃满意的是,他最近改掉了脾气不好的毛病,睡眠问题也在一年前得到了改善。“他们没有见过我一次公开发火,摔东西骂人,”他沾沾自喜道,“我最多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不说话。”
性格改变很大程度上是宗教带来的。2013年2月份茅侃侃皈依佛教,师父是一位泰国高僧。师父在他背上文了一只虎,安吉丽娜·朱莉身上的那只虎,也是这位师父文的。
离开腾讯后,转做投资的戴志康在管理上不那么较劲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做Discuz!的时候,什么都亲力亲为,吃了很多亏,那个时候自己最多算个张飞,而现在他正在努力成为刘备——可能什么也不会,但管理着一帮能人将士,放手让这些人成长。
袁兆江对戴志康的这个转变感触很深,“他原来对于公司控制非常严的,比如Discuz!叹号是半角叹号,不能是全角,决不允许错。到了腾讯后,他依然事必躬亲。然而,当他都Hold住的时候,其他人的成长空间就少了。”
2013年1月袁兆江创立伙伴云表格的时候,戴志康是公司的投资人兼董事长。当时伙伴云表格的团队立志要做出个十亿美元的公司,在研发过程中过于贪大求全,什么需求都想满足,开发了许多复杂的功能,以至于产品开发了一年半左右都没发布。戴志康看在眼里,但却不急了,等着他们把这个弯路走完。最后伙伴云表格的团队自己意识到产品的问题,推倒重来。自从做了投资后,戴志康经常自我暗示要做创业者旁边的“隐形人”。
“做投资之后,想问题的角度就完全不一样了。之前觉得我都明白,你就按照我说的一二三四五的步骤来做。我现在尽量做到公司没有老板,尽量让我不存在。”
新冒险
在李想、高燃、茅侃侃三个人看来,戴志康是一种不太一样的存在。戴志康现在看投资项目时,会先用易经起上一卦,看看创业者八字跟自己合不合,来作为投资与否的参考。他的作息时间也变得像早期的茅侃侃,收到他的信息回复经常是在凌晨两三点。
他还热衷行走。2016年1月底,戴志康去海南徒步,连续数天霸占了微信运动排行榜的冠军位置,每天的步数都相当于50公里。
他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一个企业专修学校培训课程上,而且看上去很享受。他之所以从腾讯辞职,也跟这个课程有关,“学校那边的上课时间排不过来了”。他用“渡人”形容上课这件事对自己的意义。在他看来,人和人打交道时多是有壳的,都有自我保护。这个课程能经常触碰到人性最底层的部分,而且是“纯封闭式的,尺度很大”。上课时其他人展示自己的心酸或成长时,戴志康也会跟着一起泪流满面。他越来越对人性层面的内容着迷。
不过最近他“死火”了一次。他一直在给接受自己投资的创业者讲一个方向:你要守住,不要跑,但创业者最后还是没听他的。这让戴志康很挫败。“我明白了,改变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对李薇说。李薇答:“你终于意识到你是人不是神了。”
不久之前,李想要再次创业、生产电动车的想法,也被周围几乎所有人泼过冷水。
“我们身边一票人都不看好他做那电动车,但他是一个认死理的人。他要认准了,要么就赔光了,要么就非得干出个一二三来。”在茅侃侃眼中,李想太“轴”了。
这跟2005年李想决定做汽车之家时的情形类似。当时市场上已经有易车网、太平洋汽车网、爱卡汽车等垂直网站,周鸿祎曾对李想说,汽车之家在短期内做到行业第一很难,或者说可能性不大。但是李想硬是凭借对汽车小白用户需求的理解,让汽车之家成为了行业NO.1。
在正和磁系资本创始人刘宇看来,相比汽车之家,车和家能做成一个更大的事业,估值可达百亿美元级别。但难度也更大,供应链成熟度、政策、产品研发、市场等都存在很大不确定性。
“李想的这个梦想太难了,我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不过我还是愿意相信他。”刘宇说。他认为,原本李想可将汽车之家私有化,然后回国上市,获得更高的估值,再赚一把,不必再折腾重新创业这件事,何况是涉及难度如此之高的创业项目。
“其实这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也不是你的强项,你仔细想一想。”秦致曾对李想说。在得到李想肯定的答复后,秦致给他的建议是,跟汽车之家一样,最重要的是找一批合作伙伴,这些合作伙伴跟你是利益捆绑的,而且互补。
李想听进去了。2015年第三季度他四处招人,原摩托罗拉中国董事长沈亚楠是供应链负责人,原三一重工车身研究院院长马东辉负责研发设计。
但茅侃侃认为,李想还是有情怀的。李想倒不认为情怀是对自己的表扬,“我对创业没情怀,情怀多误事啊。”他大笑。有的情怀是忽悠投资人和用户的,但为情怀买单的首先是他自己。他选择了All in,启动这个项目,他自己投了6000美元,这是他的大部分身家。
与汽车之家一样,车和家也不是李想一个人的战斗,黄明明和之前的合作伙伴也参与了天使轮投资,目前车和家正在进行A轮融资。
多数时候,高燃在朋友中担任的都是“组局者”的角色。据说高燃有两个微信号,一个已经过了5000上限,另外一个也超过了3000人。
从某种程度上,合并案频发的2015年,高燃也掺和了一把。MySee在学研大厦207室起步,杨浩涌也在对面的205室创办了赶集,当MySee已有十几人的时候,赶集全部员工只有杨浩涌加两个实习生。两家公司对门,俩人天天在一起吃中饭。2014年,高燃就尝试介绍58与赶集合并,当时58同城在美国上市不久,而赶集融资能力也有增无减。双方继续战斗的热情未消。等到2015年4月两家合并时,高燃也去参加了发布会。网上有一张照片,杨浩涌和姚劲波后面站着的就是高燃。
“你还是适合做投资。”姚劲波曾对高燃说。
2015年年初,高燃和另外两位合伙人成立了风云天使基金和风云资本,一年里所投公司的数量已经超过40个。第一个项目是大虾来了,接受本刊采访时,这个项目刚刚融完A轮。除了投资之外,也会孵化创业项目,目前这些项目已有10个。
在O2O领域的投资,高燃的策略是紧跟着姚劲波和58同城的步伐。几个月前,在58到家主办的O2O峰会上,高燃碰到了天使投资人蔡文胜。蔡文胜知道其现在的工作后回应说,“高燃,你最适合做投资。”坐在一旁的姚劲波立刻说:“你看吧,跟我两年前说的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但对高燃来说,他的初心与投资可能没多大关系。他住在五道口很多年,每周都去圣书园,自认为购书量在书店买家中已经能排进前10。他还考了清华大学的哲学博士,面试时光是他的书单就把面试考官吓了一跳,“他们没想到做企业的人还能有时间看这么多书。”
高燃说,自己初心没变,想当一名历史学家或者文学家,或者懂历史的文学家。2015年8月,风云天使基金投资了王功权的青普旅游项目,高燃准备写一篇名为“投资王功权”的文章,内容是关于创业者和投资者的双重角色转换,关于公民、社会与创业英雄的现实存在,以及关于爱情和人生终极意义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