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年多之后,无论是公司还是投资人都有些动摇,投资人甚至开始找“接盘侠”,给冯鑫介绍有意向收购的公司,一开始半真半假,后来都是很认真在谈。暴风差一点点就卖给了阿里巴巴。
初二那年,冯鑫看了一本气功杂志,他开始打坐,治好了鼻炎。这件事改变了他的人生。
现在,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冯鑫都会在办公室打坐,这是多年的习惯。他不吃午饭,同事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来打扰他。
办公室空荡荡,没有办公桌,也没有电脑,他已经好久不用电脑。暴风TV的CEO刘耀平送来一台自家电视,让他感受一下,他觉着跟办公室风格不搭,总想着什么时候给搬出去。
这位暴风创始人毫不掩饰对产品的满意,但又坦言自己并不苛刻,他更关心结果。有关商业的探讨只是我们两次采访中的花絮,他更感兴趣的是人性、修行,以及一切好玩的事情。
暴风十年。在去年3月份上市之前,它看上去都不怎么顺,最早一批踏入视频领域,冯鑫本来想圈个地继续攻下一个堡垒,没想到一下子全部精力都陷入其中,而且一陷就是近十年。暴风经历了视频行业的竞争,拆VIE,国内IPO,那是一段几乎让常人绝望的等待。
上市之后,暴风成为明星公司,冯鑫觉着挺幸运的,一上市就碰到了A股的牛市,而且中国的资本市场越来越好,之前在美国上市的中国互联网公司都想回归A股。
冯鑫跟其他大佬不太一样,企业家希望将自己强势、进取的一面示人,他却说自己没有抱负,曾经想要离开暴风,面对股价大涨大跌时,他笑称“反正都是空,随时做好什么都没有的准备”。
对佛教和道教,冯鑫都有研究,尤其是后者。商业世界大悲大喜、残酷血腥,他时时告诫自己要抽身出来,不能深陷其中。
他说自己以前硬得像把刀,不懂什么叫“卑一些”,但内心和商业总是不同,无法融合才会有痛苦和压力。以前如果看什么不顺眼,他会不理不睬,现在他会去触碰这些枷锁,学着如何相处。
冯鑫不像著名的“中关村劳模”雷军那样,一天十四个小时扑在工作上,他心里还会惦记着别的事;也不像周鸿祎,对产品的执着和认真到了有洁癖的程度。
他受摇滚影响很大,从大学开始就喜欢崔健和窦唯,“摇滚最好的地方是它不太允许你骗自己,不能虚伪”。大学毕业后,他在机关工作,看了看身边年长的同事,不想人云亦云,待了两三个月就离开了。
他曾经在山西太原和朋友一起开公司,其实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觉着不会有人管,“根本就不是做事的状态,很疯的玩,很疯的消耗青春”,后来还打架,没多久公司就散了。
即便如此,对于看不惯的人,他还是无法忍受。他曾经在北京的工厂当副厂长,山西总部认为要派个年长的人镇住他,他看厂长每天夹着公文包,身边站着女秘书,看不下去,又不告而别。
1999年,冯鑫进入金山,这是他职业的分水岭,如果说之前是在用蛮力证明自己,在这之后,他希望能够进入一个认可的群体,做想做的事情。虽然挣的还不如之前多,但一群年轻人每天都想怎样工作,他太喜欢这个环境了,一待就是六年。
冯鑫大学的时候也打坐,山西往返安徽的火车要坐两天一夜,冬天特别冷,他就打坐,这样能暖和一点儿。
在冯鑫玩的最疯狂的那几年,他把这事儿给放下了,“那时候太年轻,生活变得很强烈”,直到非典前后,才重新开始,再次拾起想法就会不同。
硬得像把刀一样的冯鑫,想做一件事情,会直接冲过去,能不能成,他不会想。直到现在,都这样。
2004年,冯鑫想做视频,先后找到雷军和周鸿祎,没人支持他。他觉着非做不可,只好成立暴风。他虽有野心,但对于创业和成功的渴望远不及他人,只要能有机会做事情,创业还是打工,他不在乎,看重的是有没有平台。
2005年,冯鑫第一次创业,暴风算是最早做视频的公司之一。从那时候开始,视频就是个烧钱的行业,冯鑫当时没有意识到钱的重要性,他认为“钱少光荣”,花小钱办大事才叫厉害。
彼时无论是优酷的古永锵还是土豆的王微,都把找钱当做头等大事。2007年年初,王微很兴奋地找到冯鑫,“我融到一大笔钱,我已经把全世界能给得起这个数的人都找了一遍”,言外之意是能给的都给他了,不能给的也不会给别人了。
还是低估了古永锵的资本能力,不久后,古得到一笔更大的融资,之后也是如此,也就有了后来优酷吞掉土豆,成为美国资本市场上第一中国视频股票的故事。
毕士钧是暴风CFO,认识冯鑫的时候他还在中信投资集团,当时中信想投资一个互联网项目,而且没有美元基金,毕开玩笑“暴风得回国,中信才能投”。2010年,优酷决定赴美上市,冯鑫发现暴风的故事不好讲了,加上用户都在中国,美国经济危机,他判断美国资本市场不再是首选。
2010年5月,冯鑫联手毕士钧开始拆VIE,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冯鑫的话是“蜕了一层皮”,单单是和美元VC的谈判就进行了小半年。当时中信从来没投资过互联网公司,更没投过亏损的公司。暴风估值当时是1.3亿美金,中信只投了5000人民币,竟然还是领投。
就这样东拼西凑,2011年3月份,暴风完成VIE拆分。年底股改之前,融到上市前最后一笔资金,没有人想到,他们竟然撑了三年多。2012年3月份,暴风向证监会提交了IPO的相关材料。
半年之后,IPO叫停了。
递交材料的时候,暴风排到600多号,IPO关闭时,暴风是100多号。刚刚叫停时,他们还时不时开玩笑,“也不是第一次,几个月之后就会启动”。
一年多之后,无论是公司还是投资人都有些动摇,投资人甚至开始找“接盘侠”,给冯鑫介绍有意向收购的公司,一开始半真半假,后来都是很认真在谈。暴风差一点点就卖给了阿里巴巴。
冯鑫肯定不想,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再给他钱”,他无计可施。2013年年底,已经快要签协议,冯鑫去成都参加广电总局的会议,晚上收到短信:A股的IPO要重启了。他随即与毕士钧商议,“那时候他就不想卖了。”毕回忆。
上市之后,冯鑫放开束缚已久的手脚,上市之前,暴风一直深陷视频行业,腾不出精力布局其它领域。2014年3月份,冯鑫第一次接触VR,一个摩托车爱好者跑到他的办公室,给他看了一段VR拍摄的超市购物视频,冯鑫看了两分钟,晕了四五个小时,但还是被震撼到了。
做之前,他也犹豫,硬件太烧钱,做不做?怎么做?正如九年前一头闯进视频领域一样,冯鑫太想做VR了,顾不上别的。五一假期,冯鑫闭关一天,回来后决定做,“我当时几乎是跪下来,感谢上天给我这个机会”。
冯鑫一度想离开暴风。
他在2009年左右感到痛苦,这是他在两次采访中唯一一次承认“痛苦”。对他而言,痛苦不会来自外界,只可能是自己内心。商业世界和内心产生的碰撞和矛盾让他痛苦,尤其是公司面对压力,他起了放弃的念头。
他那时也不喜欢自己一手打造的暴风,充斥着“功利、伪善、虚伪的人文环境”,他待不下去,跑到重庆的缙云山闭关近十天,每天打坐、看书、跟师兄聊天、傍晚去山顶的一个农户家吃鸡,几乎不与外界联系。
最终没有放弃的原因是“义”,冯鑫觉着暴风给他带来了名和利,这时候离开会心有愧疚,他认为暴风应该更好。
想通就没有压力了。冯鑫几次去缙云山,必带课题之一都是“怎么能不那么硬”,后来想通了。他内心抵触束缚和枷锁,在暴风之前,他可以置之不理,但当这个包袱发生在一手打造的暴风身上时,如果还要扛下去,就要和它们相处,把包袱化解掉。
冯鑫后来也反思,如何才能“柔一些、低一些”,这是他创业以来最大的改变,他花了很多时间去融合,“人生是不断地看自己,看到后来,跟这个世界融合了”。
冯鑫也试过对不喜欢的事情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暴风最初做视频播放器时,很大一部分收入来源都是广告,低俗广告也有,不仅暴风这么做,所有的视频公司都这样。一个朋友告诉他,自己的女儿通过这些途径会接触到低俗广告,觉着很不好。冯鑫认为有道理,一个月的时间撤掉所有低俗广告,“这对营收确实有影响,但不至于生死”。
后来暴风还砍掉了很赚钱的游戏业务,他一想到玩游戏的或许是家人,每日工作就是为了赚他们的钱、浪费他们的时间,就觉着做不下去。但又不能突兀地砍掉,他不去开游戏的会议,也不需要游戏的负责人汇报工作,只当这个业务不存在。
最终,冯鑫还是找了个理由把游戏业务停掉,他想明白了,自己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情,心里已经给它判了死刑,就得一件事儿爆发,然后砍掉。
冯鑫会时刻管理自己。第一次采访的当晚,他要飞新加坡谈事情,第二天深夜就要飞回来,由于事先准备不充分,这次出差很有可能徒劳。冯鑫跟同事发了很大的脾气,后来一想“已经这样了,还能有解决方案吗?没有的话就不要想了”。就真的不会再想。
他说自己有“智商优越性”,先天聪明只是一方面,还要足够勤奋。直到现在,他每周都会抽时间思考,这种思考类似学生时代做数学题,不停的推翻重来,他称之为“绞尽脑汁的娱乐自己”。
他不允许自己变懒,在金山的时候,他做销售,每个周末都会一个店一个店的去卖杀毒软件。他负责金山华西区的业务,当时远超华南和华东区。他说不是因为勤奋,“是因为别人都太懒”。
冯鑫还十分自我欣赏。在外界看来,他性格或许不是很适合刀刀见血的商业环境,但他喜欢得要命,觉着自己很“酷”,他最受不了虚伪,其次就是懦弱。
上大学坐火车回家的时候,火车上有恶乞丐,扑通往眼前一跪,凶狠狠地盯着乘客,这种乞丐给少了打发不了,不给就会动手。冯鑫不给,心想“捅死我也不给”,心里害怕得要命,但坚持不给,最后乞丐走了。冯鑫很得意,“有时候需要咬牙,你坚持一次、两次、三次以后,就真的可以过去。”
他也纠结过,2002年左右,他不知道在感情上该如何选择,他跟一个朋友倾诉,自己讲得很认真,说着说着朋友就开始笑,对冯鑫说,“感情都只是一部分,它不能够覆盖到整个生活,”又补充了一句,“尤其对你这样的人。”
冯鑫觉着很有道理,他之前完全陷入其中,整个人都被事情掌控,从那以后,无论是何种情绪,冯鑫都要求自己及时抽离出来。
冯鑫不是一个攻击性很强的人,这种特质在互联网大佬身上并不常见,“狼性”、“野心”这才是打开互联网公司的正确方式,这或许跟他潜心道教多年有关。
他告诉自己要付出,但不可有所求,“道家说只要有所求,就处于无休止的状态,会很痛苦”。他的总结是,人和人关系的本质是付出,“你可能会被奖赏一些东西,那就愉悦地接受”。
他把去年暴风在A股市场的疯狂表现视为“额外的奖赏”,他很高兴,但时刻提醒自己“都是空”。他也不会错过任何娱乐自己的机会,高兴的事情要抓住让自己开心,悲伤的事情躲开就好了。
2014年年底,冯鑫去证监会过会,所有人都说“你会非常紧张”,因为其他人是这样。他是真无所谓,大佬过会都是西装革履,他一身休闲,“如果是坏消息,自然是空的,如果是好消息,本质上也是空的”。
去年3月24日,暴风登陆A股创业板,发行价7.14元,挂牌交易后连续29天涨停,最高曾攀至327.01元,在年中来势汹汹的熊市开始前一周,暴风停牌,7月复盘之后,股价连续多日跌停。从10月份开始,股价开始回升,年底重回百元以上。在去年124个交易日中,暴风曾经55天涨停。
说到暴风,很难不提乐视,去年A股市场的两只“妖股”。乐视的创始人是贾跃亭,他和冯鑫同是山西人、两家公司都是视频行业起家、A股上市、要打造庞大的生态模式。
两个人、两家公司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又太不相同。贾跃亭是个血统纯正的商人,每一步动作都是打造庞大的乐视生态系统,在股票疯涨的几个月,乐视接连抛出概念,推动资本市场对其认可。
冯鑫对资本市场的看法不太一样,他不喜欢“妖股”这个词,但也不会生气,不去解释,“嘴都长别人身上,耳朵又是关着的,说了有什么用”。
上市两周后,股票正在疯涨,冯鑫带了三本书:《道德经》、《约翰·克利斯朵夫》、《刀锋》回山西老家闭关一周,第一本书自不必说,冯鑫还经常提到第二本,他认为克利斯朵夫是真实、抗争、追求自由灵魂的象征。
闭关的时候,冯鑫每天开机两个小时处理工作,他也会“关心”股价,但这种“关心”是他要自娱一下,涨了自然高兴,但本质和跌一样。
冯鑫不像大多数企业家,不会把产品和商业模式挂在嘴边。他惦记着采访结束后得去看冯小刚演的《老炮儿》,嘴馋想吃什么了,就一定得找到最好吃的那家。外甥女出国读书前,冯鑫与她长谈了一次,但后来觉着谈得不好,又花了几天的时间给她写了封信。
在谈到做暴风的初心时,他懒得说,手一挥,让坐在对面的公关总监“背一下暴风的愿景”。聊到暴风DT大娱乐的战略,你能觉察到他的语气是平稳的,表情也微微收了收,在说起“A股里除了暴风,谁有广泛的用户基础?”“暴风是A股的互联网之王”这样的话时,冯鑫脸上没有夸张的表情和那些闲聊时才有的口头禅。
冯鑫家里有个很大的书架,上面没有商业书籍,“我很难容忍书架上有任何跟工作有关的书”,逼到不行的时候,他也看,但会在一个小时内解决掉。
他感兴趣的是“人类在地球上干的乌七八糟的事儿”,比如说古代打仗怎么摆方阵,宋朝怎么修下水道,又或者人类为什么畜这些动物,而不畜那些动物,包括人类后来怎么发现大脑,精神病有多少学科,甚至还有在集中营那种非常环境中,人的表现是什么状态。
他不爱跟员工谈心。2008年,他花了很多时间跟VP谈心,他认为这是徒劳的,并且厌烦这样做,但他当时认为这是“责任”,只能拧巴着继续,事实证明确实没什么效果。他现在不这样了,有工作说工作,谈心一律拒绝。
他心里不是没有员工。
“同事受委屈的时候,我会难过”。在暴风十年中,除了最初曾经领先竞争对手,中间几年一度默默无闻,冯鑫承认这期间有人故意刁难他的同事,这让他难过。
他看重友情,大学的时候有个很好的朋友,只是失散多年,已经再无联系。冯鑫在合肥工业大学读书,学的是管理工程,他笑说同学只要看到他就很放心,因为考试自己总是垫底儿的那个。
冯鑫和他的朋友有很多共同点,比如不上课、挂科、爱读书。他是班长,但也不怎么去上课,每天跟朋友去街上游荡,或者打电子游戏、看电影,两个人经常去街上跟老头老太太聊天,坐下就开始一唱一和的捧,听老人讲各种故事,觉着差不多了,再配合着往下猛砸,换个地儿,继续聊。
晃到大二,两个人挂科的成绩太多,都被劝退,学校给了补考机会,自己过了,朋友没过,冯鑫不知道,又晃晃悠悠玩了两年,直到毕业。火车开动的时候,朋友告诉他,“我去年被劝退了,怕你难受,就没告诉你。”冯鑫鼻子一酸,“什么王八蛋,一年都不告诉我。”
暴风越做越大,冯鑫也需要左膀右臂,毕士钧算是之一。冯鑫还很器重VR的CEO黄晓杰,这是他从虾米音乐挖来的,他称黄为“下一个雷军”。
冯鑫身上没有互联网企业家的焦虑和呼之欲出的野心,相反,他正在接近自由,这种自由与财务、人身没有关系,是内心和商业的和睦相处,“自由不是没有束缚,而是你愿意面对束缚,这才是真正的自由。”他说。